等到屋里的咆哮聲漸漸消停,再沒動靜了之后,顧青山清了清嗓子,喊了聲:“報告!”
駱志忠:“進來!”
顧青山開門,走了進去。
這是語文組的辦公室,全校教語文的老師都在這里辦公。
六張老式寫字臺背對背的靠在一起,每張寫字臺上都堆滿了書和作業(yè)本,亂糟糟的。
也就是說,這里在滿員情況下一共有六位老師。
現(xiàn)在正是午休時間,有些老師出去吃飯或是閑逛了,辦公室里只有駱志忠和另外一個叫魏民的老師在。
“你找誰啊?”駱志忠一邊問,一邊打量著顧青山。
他挺納悶的:這人眼熟,是不是以前在哪兒見過?
可是,顧青山?jīng)]回答。
他呆呆的站在原地,看著駱志忠,心里百感交集。
“又見到駱老師了,真是……太好了!太好了!”
他鼻子有點發(fā)酸。
想哭!
上輩子離家出走以后,顧青山經(jīng)歷過太多太多的事情,見過太多太多的人。
可在所有人里,他最最懷念,也最最覺得對不起的,就是這位其貌不揚的丑鬼老師。
因為他對顧青山是真的好,毫無保留的那種好。
人心是肉長的,感情是處出來的。
駱志忠把顧青山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待,顧青山又怎能不念他的好?
當然,也不僅僅是對顧青山。
駱志忠對每個學生都是一樣的關懷備至,發(fā)自靈魂的呵護與心疼。
那張古板而木訥,幾乎沒笑過的丑臉后面,是一顆溫柔到極致的心。
他就像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雞似的,學生們都是他的蛋。
金貴,值錢,是眼珠子,是命跟子……誰碰都不行!
只可惜,上輩子的時候,顧青山在離家出走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他了。
收攏一下心神,顧青山回答:“駱老師,我是顧青山!”
“顧青山?哎喲,這才幾天不見啊,你這個頭怎么竄起來的?”
瞧瞧,跟門衛(wèi)室的張大爺同樣的反應。
駱志忠滿臉驚訝,繞著顧青山的身前左右轉了好幾圈,還伸手在他頭上比劃比劃:“你這能有一米八多了吧?”
“一米八六,今天剛量的!”
“就這一個星期?你就一米八六了?”
“呃……是啊,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!”
這時候,旁邊那個叫魏民的老師也過來湊熱鬧了:“老駱,你還別說,我當年留學的時候有個叫羅德曼的同學就是這樣,高中畢業(yè)的時候他連一米七都不到呢,結果畢業(yè)之后一個月,再到他,你猜猜他多高?”
“多高?”
“我的乖乖唉,一米九多?。『?,我當時還以為是人種優(yōu)勢呢,沒想咱們這兒也有這樣的,嘖嘖嘖,一米八六,不錯,不錯……”
身高只有一米七的魏民滿眼都是羨慕。
駱志忠收起臉上的驚訝,換成嚴肅的表情:“好了,不說這個事兒了。我問你,你為什么請假去買衣服?現(xiàn)在你已經(jīng)高三了,正是要勁兒的時候,別人都在搶時間學,可你……”
顧青山:“駱老師,我錯了,可我不去買衣服就沒有衣服能穿了,以前的衣服都太小了……”
駱志忠點點頭:“哦,這么說我倒是理解了,的確,你這個頭竄的太快,以前的衣服褲子肯定都不能穿了。可是……算了,你跟我出來,咱們到外面說?!?br>
他點點手指,示意顧青山跟他到辦公室外面。
馬上要說正題了,他怕當著外人的面,顧青山拉不下面子。
到了走廊里,靠窗的位置。
從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操場。
看看附近沒人,駱志忠這才說:“顧青山,我問你,昨天你是不是去考運動員了?”
“對!”顧青山坦然承認:“是國家二級運動員,跳高項目!”
駱志忠語重心長地道:“你考什么項目我都沒意見,可不管考什么,你也不應該作弊啊!”
顧青山一愣:“什么?我作弊?我作什么弊了?”
駱志忠嘆了口氣:“你還不承認是不是?唉,今天上午,人家已經(jīng)把電話打到孟校長那里去了,說你服用了興奮劑。所以,你的運動員資格被取消了。而對于你這種做法,孟校長很生氣,要開除你,可我覺得……嗯,這件事應該還有轉機,關鍵是你的態(tài)度怎么樣。這樣吧,你回去認認真真的寫一份檢討書,把你服用興奮劑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寫出來,再認個錯,誠懇一點,然后我跟你一起去孟校長那求個情,或許……”
不等他說完,顧青山就義正辭嚴地表態(tài)了:“我沒作弊!也沒用過興奮劑那玩意兒?!?br>
駱志忠也有些急了:“你這孩子怎么還犟嘴呢?人家都是專業(yè)的,能冤枉你嗎?你是男孩子,男人,敢做就要敢認!”
“我真沒作弊!”顧青山再次表明自己的清白。
直到現(xiàn)在,他才弄明白,剛才駱志忠為什么發(fā)那么大的脾氣。
“原來,他是為了我……”
“原來,他是不想我被開除……”
顧青山心中很感動。
這樣的好老師去哪兒找?
上輩子的遺憾,就讓它雨打風吹去吧。
駱老師,這輩子我一定好好報答您!
我會給您爭光!
成為您教出來的,最優(yōu)秀,最完美,最露臉的學生!
而在這時,顧青山就發(fā)現(xiàn),駱志忠的表情不像剛才那么強硬了。
“青山,你真沒作弊?”
“沒有!”
“你保證?”
“我對天發(fā)誓,大不了我再跳一次,作弊?用興奮劑?我呸,那是老爺們兒干的事兒嗎?”
“好!”
駱志忠突然一嗓子,把顧青山嚇了一跳。
您都這么大歲數(shù)了,這么激動干什么?不怕得心梗啊?
可是,駱志忠的激動顯然還沒結束,他伸出一只永遠沾滿粉筆灰的手,使勁兒在顧青山的肩膀上拍了幾下。
“我就說么,我?guī)С鰜淼膶W生怎么可能作弊嘛!好!好!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!”
“駱老師,你這就信了?”
顧青山心中一股暖流涌動——被信任的感覺真是好??!
“廢話,我是你老師,是你班主任,你說的話我不信誰信?走……”
說著,他一拽顧青山的胳膊:“我?guī)阏倚iL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