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黃昏光線很好,天上掛著幾朵大大的云,在剛剛被洗過的藍(lán)天下襯得很白。
因為是夏天,地上的積水干得很快,僅剩的幾片小水洼波光粼粼的。
北司倒是很喜歡這樣的天氣,本來燥熱的夏天偶然來兩場小雨冷靜冷靜也不錯,這種金燦燦藍(lán)汪汪的午后很是讓人安心他哼著小調(diào)關(guān)上了店里的燈,確定了一眼望不到什么設(shè)備指示燈在發(fā)光后便鎖上了店門。
“累死,回家睡覺!”
他還是那么喜歡自言自語。
眼前這家小店的主人算是北司吧,他熬了兩年終于是博得了老板的信任——至少他是這么認(rèn)為的。
lost cafe,招牌上如是寫著,其中只有白色的招牌板底和黑色的西文字母相互照應(yīng),見不得任何點綴元素。
據(jù)老板說這牌子在戰(zhàn)前就在這了,至于為什么這么多年來還是如此潔白,她也不知道,北司就更不可能知道了。
北司什么都不去想,感受著雨后微微濕潤的空氣和能見光路的余暉,穿過一條條老舊居民樓擠出來的胡同。
他也曾經(jīng)羨慕過這些老舊居民樓的主人,走兩步就能到學(xué)校和咖啡店,誰不眼熱。
但是畢竟挨著商業(yè)街,政府還天天嚷嚷著“重振工商重振工商”,房價自然就上去了。
他也打聽過,去是挺著腰桿子去的,回是佝僂著回來的。
后來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那個在城市角落的小鴿子籠也挺不錯的,人少,清凈,便宜,還能遠(yuǎn)遠(yuǎn)的望一望市中心的繁華。
北司很喜歡走這條小路,尤其是午后,聽著綠油油的梧桐樹葉子在微風(fēng)中搖曳得嘩嘩響,很是快樂。
他就這么往前走,偶爾停下來瞥一眼余暉在墻皮上慢慢地爬,偶爾不知所謂的沖刺一段路。
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無奇,很符合他對自己人生的心理預(yù)期。
不過這種平淡在今天可能會被破壞一些。
不遠(yuǎn)處的凹字形角落傳來拳腳和身體的撞擊聲,時不時能聽到各種不堪的言語辱罵。
被欺凌的對象并沒有任由他人擺布,只不過反抗的聲音在一聲聲暴力的浪潮中愈發(fā)微弱。
“嘖,真麻煩啊這群瘋婆娘。”
清脆的女聲,夾雜著些許煩躁。
“媽的,給你臉了?
看不出來現(xiàn)在什么形勢?”
為首的女生面目猙獰地抽了半曲腿坐在地上的女生一巴掌。
他不可能去管這種事情的。
依照現(xiàn)在的社會形勢,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大概不可能通過言語去解決了,他北某人一不是慈善家二不是治安管理者,拼上自己的安全去管一個陌生人的死活顯然不是什么聰明點子,萬一一腳踢鋼板上呢。
北司總結(jié)著,那些道德綁架要人善良的,不是家有良田萬畝就是奔著良田萬畝去的。
少頃,那個有少量陽光散落進(jìn)去的角落走出一眾人,看上去都是初高中左右的女孩,就是那統(tǒng)一的奇怪服裝和暴躁的氣質(zhì)很難讓人不聯(lián)想到不良少女那類人。
“他媽的,碰她老娘都嫌臟,一天天的就會裝,知道自己基因缺陷不會當(dāng)個老鼠人避避世嗎?”
為首一人破口罵著。
“千千姐說的對!”
“就是就是,姐幾個忍她很久了...“小嘍啰們像哈巴狗一樣附和著。
“趁那個老婆子死了沒人管這婊子,哦~不~,牲口!
盡早給她清醒清醒為好...”很刻意的腔調(diào)。
北司站在那里盯著他們,盯著他們漸漸走遠(yuǎn),嘆了口氣。
“什么他媽的世道!”
也許是心中有愧,或是好奇,北司就著僅剩的幾縷殘陽摸進(jìn)那小小的夾縫,眼下的風(fēng)景在他的回憶中將是絕無僅有。
少女雙臂環(huán)膝蹲坐在夾縫的一角,即使衣服殘破不堪,即使身上遍布著深深淺淺的污漬和血跡,即使雨水浸濕了她一頭淡奶油色的秀發(fā),摻雜著淚水弄花了她的雙頰...但晚風(fēng)柔和,陽光透過雜亂的鋼筋和電線照射到少女的身上,映射進(jìn)那雙干凈的容不得一絲骯臟的眸子,那雙瞳閃耀著北司從沒見過的光芒,像寶石一樣,中心跳動著瑰金色的火焰。
幾縷濕噠噠的淺色齊肩短發(fā)被風(fēng)吹起,散落在臉上。
“你,還好嗎?”
真是白癡的問題啊。
“大叔,好白癡的問題啊?!?br>
對面則是狠狠地嗆了他一口,“哎,沒事沒事,還能自己走,謝謝大叔啦?!?br>
北司看著面前這位“淺色人”少女,盯著她噙滿淚水的眼睛不知道要怎么辦,可能是他也不想再次承認(rèn)自己的懦弱。
他大概能明白少女的境遇,像他的高中老師一樣,“淺色人”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合法“庇護人”就會才徹底失去人權(quán),淪為“純血人”發(fā)泄和霸凌的對象。
北司在糾結(jié),一方面是少女的生存問題。
從剛才那群人的嘴里不難聽出少女失去了那位好心的庇護人太太,如果說今日他把她放在這里不管,很可能過不了幾天她的尸體就會出現(xiàn)在明日早報上。
但另一方面,成為庇護人的一般是跟上面那個日漸式微的皇室有關(guān)系的權(quán)貴,或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賈,在國內(nèi)沒什么人敢招惹他們,而這些人大多是圖一時新鮮挑幾名長相還可以的“淺色人”少年少女去做奴隸。
自己去收留眼前這名少女很有可能會給自己招致災(zāi)禍。
——畢竟淺色人在世界上都是要被滅絕的還有,自己怎么變成大叔了??
但,那雙寶石般的眼睛隱約伴著淚水,對方好像強忍著不讓他們滑下來,令人打心底憐愛。
可是從各種角度來說,成為眼下少女的庇護人勢必會引來很多麻煩事,北司最討厭麻煩事了,單拿自己的收入夠不夠養(yǎng)活兩個人說就夠他抽上半包煙了...“要不要跟我走,我庇護你。”
鬼使神差地,北司還是把話搶在了腦子前。
“煩死了大叔。”
少女明顯神志不清,可能她甚至不知道北司說了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答應(yīng)了什么。
......七號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個雨后的下午,那時的太陽明明那么猙獰,為什么還是那么冷?
哦,身上淋濕了。
她記得身上很疼,很多人把她拉進(jìn)小巷子一頓毒打,這樣的記憶在她小的時候并不少見,但還是很疼。
*的,下次再碰見他們幾個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。
“病....不良,...性發(fā)熱,只能先打退燒藥和...針...這么多傷?”
“家屬...哪...沒有...?”
很疼,很冷,陽光很猙獰。
她半睡半醒中還依稀記得一些很急促的聲音,但記不太清。
......當(dāng)七號再次睜眼時是在一個很陌生的環(huán)境,像是一間小居民房。
她躺在一張老舊的沙發(fā)上,客廳的環(huán)境實在恭維不上“整潔”卻也有些溫馨,廚房傳來陣陣炒菜的叮當(dāng)聲,讓她有一種回家的錯覺。
“吃飯吃飯大叔,為什么要救我?”
,見北司沖著茶幾走過來七號便后挪了兩屁股,知道自己這樣的話會很傷人,但當(dāng)下社會她這樣的淺色人的命可能還不如正常人養(yǎng)的一條狗金貴,難免讓她生疑。
“見義勇為,”北司這時又莫名地冷靜下來,“況且對方還是這么漂亮的女孩子?!?br>
“嘖,色狼嗎大叔...”七號咂咂嘴皺眉道,不過有人夸自己漂亮讓她有點開心,“你沒看見我的發(fā)色和瞳色嗎多大了?
叫什么名字?”
北司從冰箱順出一罐啤酒,沒有搭理她后面那茬“我剛20,不算大叔吧?”
“...”換來的是一陣沉默。
“十七歲,沒有名字,可以叫我七號?!?br>
首覺告訴七號眼前這個救自己的男人不算危險。
北司也不會太吃驚,因為淺色人沒有名字的比比皆是,他己經(jīng)見的太多了。
不過他還是替七號感到一絲惋惜,想必她從小就是受人欺負(fù)長大的吧。
“我也要?!?br>
盯著北司手里的啤酒,七號夾了一口菜,倒是當(dāng)自己家了。
“未成年不讓喝酒?!?br>
北司好笑著扔給她一罐闊落。
“大叔還真是老古董...”七號小聲嘀咕著,好在聲音夠小北司沒聽到。
“我叫北司,叫我北子哥呀阿司什么的都行。”
北司一邊夾菜一邊漫不經(jīng)心地含糊著。
“好嘞大叔...”七號哐哐玄飯,也用漫不經(jīng)心的語氣應(yīng)付著北司并擺出一副“你能拿我怎樣”的死魚眼。
“......”突然感覺好想揍這家伙一頓啊。
一頓飯過后。
“我吃飽了。”
七號很自覺地站起來收拾碗筷,腿上的舊傷有些撕裂疼得她險些沒站穩(wěn),纖細(xì)的胳膊在半空中晃了好幾圈才勉強站穩(wěn)。
人家都好心幫自己這么多了,收拾收拾餐具也是應(yīng)該的。
七號這一系列小動作北司自然是盡收眼底,“先放著吧,一會我收拾就行了?!?br>
“但是...你先去洗個澡,身上都臭了?!?br>
“大叔你這人啊?!?br>